廊回路转,于庭前,屋舍俨然,朱褐色的屋壁连排而置,金阑外,一树红艳泼洒而来,随风轻舞,姿态万千。
完颜颖是一裙红裾,身系铃绳,一走一摇,她于路转时见此番美景,便停驻下来仰望,飘红满天飞,各落于屋檐,池台,凉地上,她不禁满心欢喜唤了句:“真美哎!雍哥哥这府邸的梅儿,真是漂亮。”
她一番欢喜,引的身后众人纷纷沉醉,眼前红蓓满天,苑台高直,亦有美人在侧,衣带飘然。
“郡主,咱们进去吧!”是嫣儿的一声叮嘱才提醒了她。
“好,走吧!”她兴冲冲的跑过,顺着廊下,犹如一只黄鹂。
晖琬苑中,明窗下的围子榻上,是国妃铭璇与清雅在坐,两人手中皆绣着些东西,口中似是闲聊家常。
清雅手中缝制着一顶玄色帽子,她拉着金丝装点着内衬上的一只白虎,帽子的顶还未缝上,旁边有白色保暖的毛边,帽沿旁系有坠了玛瑙珠和砗磲的系带。
而铭璇手中正绷着一张绢子,绣着一束金兰花,面前的绣篮里,是样式齐全的丝线与珠玉。
“你表哥哥那时才七岁,怎明白什么叫爱情,他那次偷偷亲了本宫,本宫便哭了好久!还扬言说再也不理他了!结果他竟是害怕极了,第二日我起了床一打开门,便瞧了他在外等我,手里还提着些好吃的酥饼……”
清雅忽而有些兴致,想听听两人的爱情故事,连忙催促着铭璇:“嫂嫂接着说,然后呢!”
“王嫂,在说什么好玩的呢!”完颜颖碎步走进来,引的众人十分惊喜。
铭璇连忙站起拉着她的手:“颖儿怎的来了?”
“自嫂嫂回京之后便只在宫中家宴上远远的见了嫂嫂一眼,本想这些日子来拜访哥哥嫂嫂,谁知道竟有事给耽搁了,今个颖儿路过一点心铺便想起嫂嫂有孕在,自然是吃不下饭的,便买了些开胃的点心给嫂嫂!嫂嫂怀孕辛苦,必是要好好吃饭的,”她俏皮一笑,那双大眼睛眨的可爱。
清雅见着她这样娇俏的模样,便顾自摇摇头以作沉默,只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出神。
她起身来下榻,让出了座位来,自己也顺着侍女拿过扶手椅坐下。
“颖儿便是有心了,嫂嫂这身子不争气,竟还让妹妹的担心了!嫂嫂啊,谢谢颖儿,”铭璇轻坐下。
“嫂嫂如今有身子的人了,万事得注意着,像什么香粉,胭脂,便要少碰了些,以免有心人对其下手,还有些什么相生相克的东西也要注意着,什么菊花茶与鸡肉,蟹肉与柿子,鹅肉与蛋类,都不可同食!乃是大克。”她慢坐下,便环顾了外面,压低了声音说话。
“清雅如今在嫂嫂身边,她定会留个什么心眼细细瞧着,逮到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,必要严惩。”
她与清雅对视一眼,便达成了共识,又都瞧着铭璇那温柔入深的眼眸,珠翠在头,流苏逶迤,耳坠珰月,瞧着真是别有风韵。
“大王伟岸沉静,自是雨露均沾,府中媵妾都安分守己,未曾有过什么阴险毒辣的手段!”她说话时便如一轮沉静的元月。
“嫂嫂蕙质兰心,慈善之人,自是什么事儿便往了好处想,可别个人不愿意修好啊!所以,嫂嫂还是多注意些为好,”她再次压低了声音来。
片刻宁静,厅堂之内,暖炉火起,完颜颖好生的瞧了对面的她点头,才肯放下心来,又立马将眼光转向了扶手椅上的清雅。
午阳暖暖,映射入屋,于她长发上泛起点点金粒,她红彤彤的脸颊,稍有些倦怠之意,眉下,唇眼憔悴。
她瞧她面色这样不好,便顾自打趣着:“一连着几日都不来找我,我以为你入国府,好吃的食多了便将我忘了,却瞧着你是瘦成如此模样了。”
“我怎敢忘了郡主,只是这些日子病着未有找你倒是让你记上了。”
“我虽是未见了,却也记挂着你,那小绒帽,你瞧着可喜欢?”她问。
“自然喜欢,下雪的日子,我每日戴上。”
她笑的,便如那暖阳。
“哎,便是知道你一丝都未想念我,我也还是想着你,我顺便给你带了些合欢糕!”
她招手过来嫣儿,将那糕点放置下,又将额前的玛瑙眉心坠整了整。
“那便多谢郡主!”
“害,少来了,谁不知道你!”
她小瞥了对面铭璇微隆的小腹,灵光一转,以自己多年的习医经验判断着什么,又在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嫂嫂。
“颖哥儿,你在瞧些什么?”铭璇见着她那样的看着自己便觉疑惑。
她憨笑一声:“嫂嫂,颖哥儿瞧着嫂嫂的肚子尖尖的必定是个男儿!”
“男儿?那你哥哥非得争说是个姑娘?”
完颜颖抿了口奶茶:“许是雍哥哥喜欢姑娘!”
“是啊!你哥哥便是喜欢姑娘,瞧着这国府已有两个男儿,一个姑娘,他自是望这胎是姑娘的,”铭璇说着便拍了拍自个渐渐隆起的小腹。
“是男是女都好,都是爹娘的宝贝,自会宠着爱着的。幼时,爹爹在时也是极宠我,爹爹走后便是几个哥哥心疼着,所以啊!嫂嫂这国府也是小侄子多,便想着往后小侄女该多享福了!”
就是这两人不经意的对话,却引清雅一阵羡慕,可怜她为女儿,不仅感受不到一丝父爱温暖,还要每日担惊受怕的,自己有兄长也奈何护不了她,她也才明白,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。
她低头微垂的双眸渐起红润,这一切,铭璇都看在了眼里,连忙便使了个颜色又摇头示意完颜颖莫要继续,她才明白过来,清雅有多难受。
清雅端坐,听着两人说话,自顾撇过头直盯盯的瞧着纱幔出神,眼眸似是经了沧海一般无半点灵光,从瞳孔中便可瞧见她丝丝失落。
“这屋里头,竟是冷的很,清雅,我们出去廊上坐会儿可好?”完颜颖忽而相邀。
清雅听后,将目光投向铭璇,久久等来她的悄然点头。
之后,两人便于屋外廊上而坐,还是那棵满枝头红蓓的梅树屹立在后,铺天盖地来的飘红,悄然落置清雅的素衣之上。
而午后的阳光,透过枝头,洒落置廊角,于地面晕出寸寸光粼,一直顺着长廊铺塞。
她被美景所吸引,只顾着仰头欣赏。
“来,快来,便与你说正事了!”完颜颖招过她来,拉着她的小手儿。
她首先便环顾了左右,瞧着四处无人,才贴近了她开口:“清雅,你与四哥哥如今是怎的了?”
“我只听了上次城南的事,你如今还好吗?雍哥哥可因此牵连至你?”她紧紧握住她的一双冰凉的手。
她未曾答复,只悄然将手撤下,连忙搭在自己的膝盖上,直盯着前面的红柱。
“未有此事,……”她欲言又止。
“未有此事?你眼睛如此红,是怎么了?你接连几天都不曾写信给哥哥,哥哥可是急坏了。”完颜颖瞧着她渐红的眸子,那泠然一泪,让她惊愕。
“清雅,莫要怕,你若受了什么委屈,尽管与我说了,四哥哥定会想办法,定会的。”
她坚定的瞧着她,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,摇摇她的脑袋。
她亦未作答复,双肩却在颤抖着……,仿佛枝头残花。
“雅儿,他要了你的身子吗?他伤害了你是吗?”她将她头扳过来,与她四目相望,依稀辩得完颜颖眼眸中的那份惊恐。
“没有到那一步,只是,这言没有,不知还能撑多久!”她轻描淡写,又是直盯着红柱。
这一语,完颜颖似是瞬间知道了什么,仿佛受惊,僵硬的手搭下来。
“清雅,他碰了你对吗?”
清雅听后,点了点头,又是一阵沉默。
“当夜,与前夜,他来过……,只剩下那唯一的体面了!”
“体面?”她问。
“体面,”她安静下来。
“你是四哥哥喜欢的人儿,雍哥哥为何要如此咄咄相逼,强扭的瓜不甜,他不懂这道理吗?”她猛的声音大了起来,愈加无法想象。
“许是,因我,是爹爹献给他的一件礼品吧!任他宰割,无从反抗,但我,一定要出去,一定要!”她叹息过后,便又坚强了起来。
“爱并非占有,哥哥对你才是爱,清雅你便直接入府来吧!与李家断绝关系,从此哥哥会护着你!你与哥哥好好白首偕老,不论其他。”
她听后,轻笑起来,无从下口。
“我要去找哥哥,我要让他救你出来!”她望着清雅那失望的眸子,便立马摸了眼中的一把泪跑开。
只留她一人坐于廊下,风渐歇花,她抬头,却难看见一方蓝天。
完颜颖匆匆的脚步渐行渐远,身影消失于廊角,清雅忽而觉得精疲力尽,便起了身来携着衣带入室,那步子,仿佛沉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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